本報記者 曹紅濤
2009年05月30日
人民網-《人民日報》
黑龍江林甸縣是省級中草藥種植基地縣,出產80多種野生藥材,盛產各種根莖藥用植物,如防風、甘草、黃芩、龍膽、柴胡等。
過去最高年產量達400多噸,在全國中藥材市場上名號也是響當當的。但近年來當地野生藥材資源的破壞觸目驚心。
168種藥用植物瀕危
張本剛(中國醫科院藥用植物所研究員)
每當一個物種熱起來,將面臨的是滅頂之災。比如貫葉連翹的提取物,被美國學者發現有治療抑郁的作用。於是,許多國內的公司大量收購貫葉連翹出口,各地的農民都上山去挖。
結果是,即使在河北安國這樣大的藥材交易集散地,好多藥材都買不到了。藥材的短缺,致使好多傳統的藥都沒法做了。蘭科植物石斛就是因人工栽培不成功,石斛夜光丸已經不再生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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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種藥材資源越貴,對這種資源的破壞越嚴重,如此惡性循環,直至滅絕。
被譽為“沙漠人參”的肉蓯蓉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。由於大量出口,在沙漠上出現了大量挖掘的身影。肉蓯蓉寄生在紅柳根部,藥用是用根。於是,農民就到處找紅柳挖,而紅柳是一種防風固沙的植物。這樣的結局是不僅無藥可醫,更付出了環境被破壞的代價。
我國是藥用植物資源多樣性最豐富的國家。近年來卻因中藥資源消耗巨大,導致一些重要的藥用種質資源衰竭、喪失和生態平衡的失調。據統計,在我國處於瀕危狀態的近3000種植物中,用於中藥或具有藥用價值的約佔60%—70%。被列入中國珍稀瀕危保護植物名錄的藥用植物已達168種。
據統計,中藥年需求量已高達70萬噸,而栽培藥材僅佔常用藥材品種的20%—30%。在《瀕危野生動植物物種國際貿易公約》第十屆大會上,專門討論通過了有關傳統醫藥的決議,要對過度利用的物種採取有力的保護。
中藥資源還能撐多久
陳其廣(中醫藥事業國情調研組組長)
無數未曾成熟、藥效物質還沒有長成的中藥材被硬性採摘﹔大量未經充分利用、還含有不少藥用成分的中藥材被生生丟棄……盡管我國中藥資源現狀不容樂觀,但目前還存在著嚴重的資源浪費現象。中藥資源還能撐多久?
我國中藥出口中成藥比例不足30%,多以原料藥材廉價賣出,而佔世界中草藥市場份額90%的日本和韓國,其所用的中藥原材料80%都是從中國進口的。近年來大行其道的煎藥機,其所煎出的藥液肉眼即可看出比傳統煎藥法煎出的藥液明顯色淺。被煎藥機拋棄的藥渣中,至少還有30%—50%的有效成分未被煎出。
不少生產企業為降低成本,致使所丟掉的藥渣中還留有很多有效成分。還有不少企業對藥材缺乏綜合利用。如“金銀花露”中,不具揮發成分的綠原酸等則被丟棄,而后者是制備雙黃連、銀黃等制劑的主要有效成分。據估計,一年造成的金銀花浪費高達兩萬噸。
為此,中國應意識到資源的短缺﹔對中藥的進出口應有戰略眼光,主管部門要嚴格控制中藥資源的開採量﹔根據稀缺程度,限制原料藥材廉價出口﹔中藥資源要先國內后國外﹔規范醫生和患者合理使用中藥﹔規范流通渠道,防止名貴中藥的過度濫用。
記者調查
幾場暖風過后,黑龍江林甸縣花園鄉火箭村那片草原綠意漸濃,不知名的各色小花星星點點散布其間。這片2000多畝的草原盛產防風、黃芩、龍膽等野生中藥材。10多年前,這片草原被縣裡劃為野生中藥材保護區。
村支書王君芝對這片草原再熟悉不過。不到兩分鐘,他就給記者找到了4棵藥苗。“現在沒人來採是因為還沒到成熟季節”,王君芝說,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這些藥的主意呢”。
盜採者成群結隊
對野生中藥材資源的掠奪與保護,在火箭村正演變成一場曠日持久的“人民戰爭”。
“最多時一天有三四撥人,少的一撥三四個,多的一撥有十多個。”王君芝說,盜採者白天不敢來,一般都是夜裡來,他們不敢明火執仗,就把手電筒綁在藥叉子頭上,照定一株藥苗,一鏟子下去就是一棵。但是,他們從來不把刨起的土填回坑裡,坑內殘存的虛根在這種破壞性盜採之下,再沒有重新生長的可能。
目前有4位村民負責看護這片草原。每年6月到11月的中藥材成熟期,他們兩人一組,晝夜輪替值守。他們枕戈待旦防備的盜賊,竟都是周邊村子的村民。
為了這些藥材,這些平日裡的鄉親在夜色的掩蓋中裝作全不相識,展開了長年的正邪較量。
74歲的林甸老中醫王鳳祥坐堂行醫50年,對野生中藥材的日漸匱乏,對盜採行為的日趨嚴重,王老很痛心。“過去幾服藥就藥到病除,現在可能十幾服下去也不見效。”他分析,一個原因是人工種植的藥材藥力差,另一個原因是生長期不夠長就挖出來的野生中藥材,藥效不夠。“多年生的龍膽草能開10多個花,這一個花就是一年,一嘗苦得要命,而現在用的也就是開兩三個花,藥效能一樣嗎?”
重點野生藥材下降八成
林甸縣是省級中草藥種植基地縣,出產80多種野生藥材,盛產各種根莖藥用植物,如防風、甘草、黃芩、龍膽、柴胡等。過去最高年產量達400多噸,在全國中藥材市場上名號也是響當當的。
但近年來當地野生中藥材資源的滑坡觸目驚心。2007年全省重點野生藥材物種勘察結果表明,該縣防風、黃芩、龍膽等重點中藥材蘊藏量,較10年前國家第三次中藥材普查時下降了八至九成。
“那時每到收購季節,我們每周從火箭村、豐收村都能用大馬車各拉一大車藥回來,一車至少得有三四噸。”林甸縣食品藥品監督局局長杜桂林自1975年開始就在國營藥店工作,對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縣藥材公司“良藥滿倉”的情景至今不忘。
但是進入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,當地毀草開荒嚴重,野生中藥材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。另外,當地十年九旱,為了“農業損失副業補”,很多農民把野生中藥材當增收渠道。加之“北藥開發”近年來方興未艾,藥販為爭奪原料競相高價收購,發生在林甸的破壞性、掠奪性開採也一發不可收。
杜桂林說,以往防風、黃芩、龍膽等都能收幾十噸。現在這些品種都隻有以前1/10的收購量,有的都構不成商品量。
不少中藥材面臨絕跡,隻能當盆景欣賞。杜桂林單位院子裡的玉竹就是一個例子。那是局裡跑遍全縣草原,找到的僅有的幾十株。這味號稱“山包米”的補藥,以往年收購量少說也有三五噸。據他介紹,同樣幾乎絕跡的野生中藥材,還有地丁、百合、巨麥等品種。
監管遭遇種種困境
面對日漸稀少的野生中藥材,當地的監管部門卻因人員經費不足、執法手段有限而心有余力不足﹔而中藥材生產扶持資金缺乏讓保護更顯乏力,甚至藥材難免有被當成牧草收割的危險。
與黑龍江省其他34個野生中藥材資源重點縣一樣,林甸縣藥監局門口挂著“野生藥材資源保護站”的牌子,跟著有一個編制。林甸縣目前有3個野生中藥材保護區,共10350畝。而全縣的草原面積共160萬畝。如此大面積的監管如同“海裡撈針”,總顯得捉襟見肘。
人手不足,經費也缺乏。除人頭費外,縣藥監局全年僅8萬多元的辦公費,用於野生中藥材保護的財力自然少得可憐。
為了更有效保護野生中藥材,2005年,《黑龍江省野生中藥材資源保護條例》修訂后實施。該條例意圖通過發放《採藥証》、《野生藥材收購許可証》、《野生藥材運輸証明》,實現從採挖“面上管”到收購、運輸“點和線上管”的轉變。但在實際運作中,“三証”發放打了不少折扣。
去年林甸縣僅發放了5份收購許可証、2份運輸証明。收購許可証並未按要求注明“收購數量”﹔而2份運輸証明共批准4.5噸藥材,這與該縣統計上來的10多噸的年商品量出入不小。
此外,缺乏中藥材生產扶持資金也是一個原因。資金的缺乏,還讓野生中藥材有難免被農民錯割的危險。農民採牧草的季節約在8月底,而那時很多中藥材的果實還未成熟(比如龍膽草要到11月才成熟),種子沒落到地裡,採草必然危及野生中藥材的繁衍。
大慶華宇北藥科技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葉文玉也有同感。2006年他到林甸開中草藥飲片廠。由於原材料不足,產能下降到原來的1/10。他認為,家種中藥材不能滿足生產需要。他不得不投下100多萬元建野生中藥材繁育基地,但搞訓化科研在技術上仍很吃力。葉文玉期待國家政策的更多關注。
促進中藥資源可持續發展。加強對中藥資源的保護、研究開發和合理利用。開展全國中藥資源普查,加強中藥資源監測和信息網絡建設。
保護藥用野生動植物資源,加快種質資源庫建設,在藥用野生動植物資源集中分布區建設保護區,建立一批繁育基地,加強珍稀瀕危品種保護、繁育和替代品研究,促進資源恢復與增長。結合農業結構調整,建設道地藥材良種繁育體系和中藥材種植規范化、規模化生產基地,開展技術培訓和示范推廣。合理調控、依法監管中藥原材料出口。
——摘自《國務院關於扶持和促進中醫藥事業發展的若干意見》